家乡的汪连汪 家乡建村建在一溜大山的前怀,故名山南头,虽是山村,却离沂河和蒙河不远,庄稼地都是平原地,村里人骄傲的是,小山村不大,却有山、有水,还有平原地。 在村的东南,是个小学校,学校的南面,有一连串的水汪,从北到南依次排开,从山上留下的控山水,最先流到北边的叫小藕汪里,小藕汪的西南角有一狭长的水道与南边的大汪相连,大汪的南边隔着窄窄的土堑是二汪子。大汪与二汪子之间有调节水的两个闸门,在我的记忆中,只有两个闸门洞,无闸也无门,大汪东边,是村里的土地庙,土地庙的东面是南北狭长的东汪,东汪和二汪子相连,土地庙的周边,特别是东汪的两边长着高大的松树,这个地方是村里,每个人最后都要走的一站。 小藕汪最小最浅,村里种了莲藕,鱼戏莲叶间,莲叶何田田,夏天长满了一汪藕叶,小时候最爱折了一团藕叶,在上面放上几滴清水,让晶莹的水珠在翠绿的藕叶上滚动,象珍珠一样迷人。 藕花开了随清风摇曳,遗憾的是,藕花都开在汪的深水里面,能采到的都被采走了,只有在岸边流连,赚得清香满怀。 想起那些采莲的诗句,“采莲南塘秋,莲花过人头。低头弄莲子,莲子清如水”,“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”,还有“误入藕花深处,惊起一滩鸥鹭”,而我们的采莲全不是那么回事,那一次几个发小,脱光了衣服,赤条条地钻进了藕叶深处,算是故意地进闯入藕花深处把,赚到的一身黑泥,与藕花的冰清玉洁全不搭噶。 有一年却不知为啥,小藕汪里藕叶很少,秋天队里,收获了狼麻,把狼麻剥了皮,这个狼麻是桑麻的那个麻,与狼没关系,剥下的狼麻皮子捆成包丢在小藕汪里,进行沤麻,当天下午,小藕汪就翻了汪,普及一下,这个翻汪,不是真的汪翻了,是汪里面的鱼虾,被狼麻泡出的毒素药了,半死不活的漂在水面,鱼们肯定很难受,我们打个呼哨,下去摸鱼啊!是谁出的这个馊主意,在小藕汪里沤狼麻,我们绝对不会去骂他。 那一次,和发小摸了很多的鱼,发小和他奶奶住在一起,我俩到他奶奶家美美地享受了一次,家乡鱼的鲜美,至今记忆犹新。 发小长大后,在东营从事了水产品生意,在一次下湖拿鱼中不幸身亡,而我却常想起小时候,和发小一起捞鱼摸虾的情景,一晃竟过去了四十多年。 大汪水最深,面积最*大,有三、四亩地的光景,汪的北沿用石头垒了挡墙,留了两处台阶,上下很方便。小藕汪和大汪之间,是村里集市的卖菜的地方,向东是供销社的门头,集市的主街。大汪的水深,一般人不会去里面耍水洗澡,水量常年丰沛,不易干涸,村里养了鱼。大汪是禁止捞鱼、钓鱼的,偏偏有人就爱破破这个规矩,一家子的一个三哥,和他二哥买了一张白色的粘网,三哥穿着小裤衩,从汪的东面下水,牵着粘网的一头,二哥在岸边放网,三哥游到汪的中间,粘网放完了,然后往回游,岸上的二哥开始收网,网里落进了很多的小鱼,哥儿两的杰作,很潇洒,带着很多的鱼回家了。让人很羡慕,心里痒痒的,想啥时咱也有一张这样的网,捞条大鱼尝尝鲜。 鱼的味道如何咱不知道,但两个哥哥在大汪里用渔网打鱼的事,被村里的领导知道了,渔网被交公,还被罚了钱。有个上了年纪的爷爷说:“幸好是现在,若是早几年,还不被逮去关牛棚里,划二梁子上?” 两个哥哥的遭遇,彻底打消了我淘换渔网的念头,遗憾的是,两个哥哥没被划二梁子上,那到底是一种啥样的情形,咱是猜不出来,想必两个哥哥一定心惊肉跳了一阵子,以后改改的。 那一年秋后干旱,几个汪里的水消下去很多,村里用抽水机把大汪的水抽到二汪子里,抽了几天几夜,把大汪里的水抽干了,漏出黑乎乎的汪底,拿上来的鱼一条条的,装在小木车子的篓子里,鱼的头尾几乎碰着篓子的两头,平生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鱼,鱼被一车车推村里的大队部去了,以后,以后就没有以后了,鱼去了哪里不是咱能说算的事,还是看热闹,拿完鱼后的大汪,各小队组织社员开始向外清淤泥,人欢马叫的场面也很精彩。 我的最爱还是二汪子。说二汪时村里人总是带上个子,说二汪子,单单说“二汪”两个字,不加上“子”总是别扭着,二汪子水浅,汪底是平的,一米多深的水,小孩子下水洗澡,在那个年代,是默许的,只要不去大汪里游,狗刨也好,仰水也好,随你便,天热的时候,学校里的老师,还会组织学生下汪洗澡,当然,女同学免谈,连观光的份都没有。 我有个同班的发小,却没有这样幸运,在家里是老小,老爷子疼爱的很,老爷子有点私塾底子,毛笔字写的很好,夏天在发小出门时,老爷子在发小的腰间用毛笔蘸墨汁划上一道杠,下水了这道杠就被水洗淡了,发小怎么保护都保护不住,有人鼓动他尽管下水,耍够了后,找毛笔在原来的地方描一描就行,想想那时也很天真,老私塾的一道杠,能跟毛孩子的一道杠一样的功底吗?一次都没逃过老爷子的火眼金睛,一道杠把发小牢牢囚禁在了岸边,看我们快活逍遥的戏水。 再说一下东汪,东汪和二汪子相连,是二汪子拐把子的一个汪,汪东是一片菜地,树着几架打水的吊杆,东汪最小,南北比较长,东西窄窄的,汪的西也用石头垒了挡墙,是村里人洗衣服的地方。 东汪的南边是一条乡村公路,公路南边是一条引水渠,村里人叫引河,东汪和引河之间有暗沟相连,引河里有水就流进东汪、二汪子,有了水几个水汪里都丰盈起来,村里的女人结伴到东汪边上洗衣服,东汪边上那一溜石头就起到了作用。碧水映着蓝天、白云、两岸的青松,衣服抛进水里荡漾起一层层的波纹,水里的蓝天、白云、青松都变得弯弯曲曲,一圈圈传到对岸,小媳妇们,边拉呱边洗衣服,用木棒槌敲打衣物的声音此起彼伏。 孩童会在水边嬉戏,捞鱼摸虾,正应景了古诗:“蓬头稚子学垂纶,侧坐莓苔草映身。路人借问遥招手,怕得鱼惊不应人。”收获咋样无所谓,会一直忙乎到日落,家家炊烟袅袅升起,农人收工,牛羊归圈,落霞融进水里,云雀双栖在枝头,时光在缓缓流淌,唯美纯朴的乡村景色,落入丹青妙手的画卷之中。 去年,一直很敬仰的一位老师,沂蒙行者髙自宝高老师曾来此行走过,游记文章中,提过山南头村曾有过的一连串的大汪,高老师看到的是仅仅剩下的大汪,也被填了一部分,剩下不大的一个方形的水坑了,早已没有了以前的神韵和气势,山南头村的汪连汪,汪家四兄弟被围垦填平了。 最先消失的是小藕汪,被填平建成房子,昔日一汪藕花,香飘全村的景色成为村人的记忆。村里四、九逢集,我常想起小时候,冬天小藕汪里水浅,结了冰,整个汪被冻到底了,那些说唱渔鼓、脚打鼓、评书的艺人,在小藕汪里开了场子,砰砰的鼓声敲起来,散发着泥土味儿的说唱故事,语言通俗,曲调高昂雄浑,尾声悠长,故事里面的曲折,的离合,包含了许多的人世间善和恶……曲终人散,多少年过去了,韵味却常常怀念…… 第二个遭难的是二汪子,现在年轻一点的不知二汪子为何物,在二汪子的原址上建起了村办公室,也真佩服当初决策者的魄力,敢叫山河换新装,谁说村长不丈夫! 今年终于也对东汪下手了,东汪本来就浅,引河里没水了,东汪得不到滋润,一年内多半是干的,被填平早晚的事。 大汪和东汪之间的土地庙,重新建起来了,这是应该的,总算是做了件正经事,土地爷的府第,建村以来原本有之,年久失修,垮塌了多年,村里人都有了办公的地方,也不能慢待了土地爷,毕竟土地爷也是保佑一方乡民风调雨顺,吉祥安康的神灵啊! 我常想家乡一连串的水汪是咋来的呢? 或许建村时就有的,也或许是后来形成的。在乡间行走的人们都知道,每个村庄的周边都会有几个水汪,绝不是偶然的,过去的房子,都是用石块累的,土坯建成,建房离不开泥土,或许我们村的东南角原本有块低洼的地方,就从那儿挖土,天长日久,挖成了大坑,下雨积水后形成了水汪。 有了水汪,干旱季节可以保障村庄生活、以及牲畜,菜园的用水,雨季可以起到排水、蓄水的作用,更重要的有了水可以起到防火救灾的作用,过去都是茅草屋,家家烧柴草,村里处处都是柴火垛,那防火等级是杠杠的,可见每个村庄都有一个或是几个水汪,不是随便挖着玩的。 在光阴的尺度上,人们蜂拥着向前走,新农村的建设,让人们过上了全新的生活,有了饮水工程,家家装上了自来水,或是各家打了深井,家乡的水汪从此退出村民生活的舞台,加上气候的变化,雨水的减少,水汪渐渐干涸、废弃,被填平,这是家乡水汪的宿命。 有过村庄生活经历的人,不管是离开家乡多久,多远,都会记得村庄的那些事,那些人,那些物,是记忆里的珍宝,永远难以忘记。有着他乡的风怎么吹也吹不散的温暖和亲切,流年里有一条常年流淌的小溪,逆流而上,会找到自己生命的根源。 但如何推进新农村人居环境的改善和整治,打造优美生态家园,是每一位乡民应有的责任和担当,而不是,尘嚣甚重乱象横生,一刀切的合村并居!希望在新农村的建设与合村并居的推进中找到一个完美的切合点!即保留乡村的自然淳朴,又与日新月异的现代化建设相适应。 试想如果家乡汪连汪还在的话,该是一个怎样的景致! 祈愿家乡的人们吐故纳新,勇往前走!浮华褪去,留下的是一个底蕴深深,灵魂和肉体都可以栖息的家园,一切的美好都能被温柔相待,被珍惜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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