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间故事《换地》

沂蒙山小调

　　换地

　　沙庄里有个叫魏亦来的人，看地一眼准，人们就送他个外号，叫魏一眼。这天晚上，胡员外忽然拜访。他进门就掏出一锭银子，塞给魏一眼，笑嘻嘻地说道：“兄弟，你得给哥哥帮个忙啦。”魏一眼把银子推回给他，冷冷地说：“无功不受禄。你先说说什么事儿吧。”
　　胡员外说，他相中了刘三金家的地，想买下来，可刘三金死活不肯卖，他就想让魏一眼去劝劝。魏一眼是地上的大拿，而且跟刘三金关系不错，他说的话刘三金会听的。
　　魏一眼摇了摇头说：“这事儿没法说，我也不能说。刘三金全家靠着这片地生活呢，他咋能给卖了？卖了地，让他全家喝西北风去呀？”
　　胡员外轻描淡写地说道：“他拿着银子，可以再去买地呀。”
　　魏一眼摆摆手，说道：“胡员外，老话说得好，世间有三不夺。不夺地，不夺妻，不夺子。否则，必惹大祸。这地就是第一个不能夺的。你都有上千亩地了，就不要再打他这十来亩地的主意了。这是他活命的根，谁也劝不来的。我倒要劝劝你，别打他家地的主意了。”
　　胡员外却说，他一定得把这块地买到手。前几天，他请了位堪舆师傅来给他家看，说他家要想出人头地，非得挪坟不可。而刘三金家那块地，却是不二之选。为了后代子孙的荣华富贵，他定要一搏。魏一眼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你家要出人头地，却让人现在就没了活路，我绝对不会帮你。”他起身来送胡员外。胡员外气得咬牙切齿。
　　第二天下午，魏一眼正在地里干活儿，一个邻居跑过来，急赤白脸地嚷着：“魏一眼，赶紧回家看看吧，你儿子掉坑里了！”魏一眼疾奔回家，他儿子刚刚被救醒了。魏一眼忙问儿子是怎么回事。他儿子虽然才七岁，但事还能说清楚，就一五一十地讲起来。
　　就在刚才，他正在坑边玩耍，忽然被人蒙住了眼睛，然后就按进水里，连灌了几口水，吓得要死，连连喊救命，那人又把他提上来，丢在那里就走了，他被吓昏过去了。有乡亲从坑边经过，把他救回来了。
　　魏一眼明白了，这是胡员外警示他呢。可他儿子没看清人，这就没法说，只能是哑巴吃黄连——苦在心里了。
　　这时，刘三金急急火火地赶过来。他一进门就气愤地说：“肯定是胡员外干的。走，咱找他算账去！”魏一眼问道：“你怎么肯定是他干的？”刘三金气呼呼地说，只有胡员外那样的卑鄙小人，才能干得出这样的缺德事儿来！胡员外想买他家的地，他不肯，头两天，他闺女到地里去挖猪食，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两坷垃，却连人影都没看见。这不就和魏一眼儿子被淹如出一辙吗？
　　魏一眼冷静地问道：“你有证据吗？”刘三金气呼呼地说：“这还要证据？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！”魏一眼说道：“即便用后脚跟都能想出来，那也不是证据。三金，他可正等着你去找他呢。你一去，那就着了他的道啊！”
　　刘三金蒙了。魏一眼就给他分析起来。胡员外背后下黑手，就是要激怒刘三金。刘三金去找他说理，他会用言语激着刘三金动手。刘三金只要一动手，他就会装着受了伤，然后把刘三金送官。县官平常收了他不少好处，跟他穿一条腿的裤子呢，必定会让刘三金赔他银子，刘三金拿不出来，只得赔地，那可就连买地的银子都省了。
　　刘三金吓得冒出冷汗来，哆哆嗦嗦地说：“哥，要不是你点醒了我，我险些就进了他的圈套啊！”他马上又忧虑上了，急切地问道：“哥，我该咋办呀？他惦记上我家的地了，拿不到手，他不死心，来回折腾我，我哪受得了啊？我倒不怕他，可我有孩子呀！我更怕他还会害侄子啊。”
　　魏一眼沉吟不语。他拉起刘三金，来到大沙河边，看着地。看了一会儿，他对刘三金说道：“你别卖地，就跟胡员外换地！”既然胡员外想要这二十亩地，那就给他，但不能要他的银子，要他用二十亩地来换。魏一眼还看好了一块地，让刘三金就要那块地。那块地是沙地，正好种瓜。刘三金明白，眼下只能委曲求全了。他难过地点了点头。
　　魏一眼跟胡员外一说，胡员外高兴得眉飞色舞，爽快地应了，还拿了一锭银子给魏一眼。魏一眼没再说啥，收下银子就走了。第二天，胡员外和刘三金找了保人，写下地契，两家的地就算换了。
　　此时正是深秋，该种冬小麦了。胡员外让长工们耕了地，施了肥，撒下种子。中间有几分留出来，那是要挪坟用的。刘三金新换来的沙地种不了小麦，只能种瓜。他不会种瓜，就去找亲戚学。
　　几天后，刘三金回来了。魏一眼塞给他一锭银子，让他多买些柴，等过了年，不出正月，先把家里烧热，育上瓜种，待外面天暖了，赶紧把瓜苗栽到田里。刘三金惊诧地问道：“违了时令，只怕瓜长不好吧？”魏一眼说：“你就听我的吧。瓜早熟早上市，才好卖个大价钱。”刘三金不想要他的银子，魏一眼说没这银子你买不来柴呀。刘三金只好把银子收下了。
　　过了年，刘三金就在家里育上了瓜苗儿。来他家串门的人觉得新鲜，问他这是为啥，他就把魏一眼的话讲了。听的人都暗笑他掉进钱眼儿里了。
　　过得几日，地解了冻，胡员外又请来堪舆先生，划定了坟茔的位置，然后就把祖坟迁了过来。吹吹打打，很是热闹。
　　接下来的日子，一切都归于平静了。
　　转眼间到了五月，刘三金地里种的香瓜开始熟了。刚送到市上，人们就争相购买尝鲜。后来，贩子们跑到地里，高价买走。没半个月，他家二十亩地的瓜都卖了个干干净净，他狠赚了一笔。他高兴啊，请魏一眼喝酒。
　　他把银子还给魏一眼，魏一眼笑着收下了。三杯酒下肚，刘三金说道：“哥，你真是一眼准。这瓜早熟了十几天，不光能卖好价钱，余出来的工夫，不误时令，我还能种茬谷子。”
　　魏一眼忙着摆手：“别种，你啥都别种！”刘三金吃惊不小：“啥都不种？我的地就那么荒着？”魏一眼点点头说：“荒着吧。听哥的，不会错。”刘三金虽然不知道魏一眼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，可他信着魏一眼，果真啥都不种了。
　　两天后的夜里，突然下起了大雨。这雨一下，就像是捅破了天，再也没停。大沙河洪水滚滚，眼见着就要泛滥成灾。县官牛玉接报险情，赶紧组织人手来抢险。抢险也没啥好办法，就是加高河堤。牛玉正要命令民工们去挖土，魏一眼凑过来说：“大老爷，岸边的沙土不能用，得去挖胶泥。”
　　牛玉到近前的地里一看，果然都是沙土，这可不能垒堤用。沙土细啊，被水一淘，能从草包缝里流出去，堤就溃了。他就命令民工们，到那块地里去挖胶泥。那块胶泥地，可正是胡员外跟刘三金换来的呀。
　　胡员外看到民工们跑进他家的地里去挖土，急忙过去阻拦，大声喊道：“不能挖我家的地呀！那是我家的祖坟”牛玉平常没少收胡员外的金银，所以对他的胡作非为，也是睁一眼闭一眼。可眼下不行啊。大沙河要是泛滥成灾了，朝廷就得追究他的责任，轻则充军发配，重了就要掉脑袋。他当然不肯吃这个大亏了。他对胡员外吼道：“大水都要下来了，抢险事大，就别管你家的地啦！”胡员外红着眼睛说：“我家的地就不能动！麦子刚熟还没割呢，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！再说，里面还有我家的祖坟呢！”牛玉怒道：“阻碍抢险，你好大的胆子。拉下去，打！”
　　差役们不管三七二十一，把胡员外按倒在地，抡起板子就招呼上了。胡员外被打得哭爹喊娘。那边，牛玉一挥手，民工们一拥而上，挖土垒堤。
　　民工们也是恨透了胡员外，趁着取土的工夫，就挖了他家的祖坟。前面一挖，后面就不管不顾了，棺材板子也被抬上河堤去堵水了，只把一具具尸骨丢在外面，这可真是出人头地了。胡员外气得捶胸顿足，一口气没上来，就翻了白眼儿。
　　几日后，雨过天晴，大沙河总算是保住了。牛玉带着人走了，河岸边一片狼藉。
　　刘三金这时候才回过神来，对魏一眼佩服得五体投地。原来魏一眼不光会看地，更会看天。他看准了今年雨水大，更看准了大沙河什么时候来水，这才让刘三金种了早熟的瓜，却不让他再种谷子。他让刘三金跟胡员外换地，也是救了他一家啊。刘三金跑去感谢魏一眼，魏一眼说：“别说那些框外的话了，快去种谷子吧，还能收一季呢！”刘三金应了一声，高高兴兴地去了。
　　再说胡员外，却是一病不起了……

　　原载《故事会》2020年7月下

沂南，沂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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