沂蒙山小调 发表于 2024-7-2 06:50

新故事《房上的父亲》

房上的父亲
  老家忽然打来电话,说父亲摔伤了腿,正往县医院送着。我赶紧安排明天的事,老婆一边收拾行装,一边抱怨:“大晚上的,他还上什么房呀!”
  电话里说,父亲是踩梯子上房时踩空了掉下来的。老家房子都是平顶的,做晒场用。但现在还没到秋上,没啥粮食可晒,我也想不透父亲为啥要夜里上房。
  赶到县医院时,父亲坐在轮椅上,正被村里的后生推着去做检查。我看见父亲小腿肿得老高,像发面馒头,还黑黑的,显然是淤着血。老婆忍不住问:“这黑灯瞎火的,你上房干嘛呀?”父亲讷讷地说:“睡觉。”我不觉火大:“不是给你装好空调了?你还上房睡啥觉啊?”
  父亲低着头:“我这老寒腿怕凉,房顶上是自然风,舒服。”老婆强压怒火:“现在空调都很先进,有自然风那档,你不会使啊?”父亲说:“那也凉。”
  一番检查下来,确定是踝骨多处骨折,必须做手术。父亲年纪大了,骨质疏松,已经不能用传统的办法,只有打钢板了。手术定在两天后进行,我留在医院里照顾父亲,老婆回家做饭送来。
  一周后,父亲出院了,但还下不了床,只能由我来照顾。
  这天上午,我听到外面传来“刺啦刺啦”的声音,出门一看,见隔壁的大军正在房顶上焊铁栏杆。我好奇地问他:“大军哥,你这是干啥呀?”大军说道:“我爸非要到房顶上睡觉,我怕他掉下去,给他焊个护栏!”老婆一撇嘴:“都什么毛病啊?好好的床不睡,非要睡房顶!”
  这时,小舅子来了。他进屋看了看我父亲,出来就蔫头耷拉脑地坐进了沙发里,唉声叹气。老婆问他咋了,他说前几天他正烧炉时,突然停电,一炉的东西全成了废品,损失了上万块。
  我们镇上从老辈子就流传下来一样手艺,做陶砚。现在国学兴起,很多人附庸风雅,都用毛笔写字,这砚又有了销路,很多人家都做。手工做好了泥坯,就要上炉去烧。用的都是电炉。最怕中间停电,一炉砚烧了个半生半熟,后边再怎么烧制都不行。
  老婆看着我。我说,缺多少让你姐补给你。老婆却又迟疑了:“不会再出事吧?我们挣钱也难。你要再赔,我们可帮不上了。”
  忽听见有人在门外喊道:“大炜在家吧?”是老根叔的声音,我赶紧迎出来。他手里拎着两只老母鸡,塞进我手里,进了里屋说:“老哥,这么热你哪受得了?这不有空调吗!”说着拿起遥控器就给打开了。
  我说:“我爸有老寒腿,怕凉。”老根叔说:“什么老寒腿呀,你爸最怕热了。他不开空调,是怕费电!”我老婆一听,就急了:“爸,你怎么算不过这个账来呀?你动手术、住院花了多少钱?我们在家照顾你又损失了多少钱?那点儿电费才几个钱?”
  老根叔瞪了我老婆一眼:“你当你爸是在乎电钱吗?他是怕用电多,掉了闸,村里那些电炉也停,乡亲们受损失啊。”父亲急了:“你知道咱村电路不行还开空调?快关上!”老根叔说:“我们都学你,到房顶上睡,家里不开空调,够用啦。”
  小舅子把我拉到一旁,小声说:“姐夫,咱商量个事儿呗。”我问:“啥事?”他说:“我想跟你家换换。你村电路正常,我就再不用担心烧出废品啦。”老婆说道:“不行!他们都那么大岁数了,还上房去睡觉,你忍心?再有谁摔着了,我们于心不安。大炜,我刚想了一下,咱们村那么多人在外面打工,手里都有些钱。村里那些开作坊的人家,手头也算宽裕。咱们带个头,组织捐款,改造村里的电路吧。”
  我很纳闷:“你咋这么有觉悟了?”老婆脸一红,说道:“将来咱们也得回村住。照这样子,住着才舒坦啊……”

  原载《上海故事》2023年1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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