沂蒙山小调 发表于 2024-3-29 13:22

民间故事《清明祭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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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清明祭
  民国三十二年的清明节,我们老于家的命运被惊天逆转了。那天早上,老于家哥三个:老大于德才、老二于德水、老三于德茂,在村口聚齐了,一起到村东的祖坟去祭祖。
  来到祖坟,哥三个轮番给祖宗烧纸添坟。忙了一个多时辰,事情已毕,他们往回走。这时,白二蛋带着几个人冲过来,凶神恶煞般地质问道:“谁让你们踩我家地了?”我爷爷于德才就赔着笑脸说道:“二蛋兄弟,你这话问得稀奇呀。咱村的规矩,入坟必借道,压苗也不赔。二蛋兄弟,你忘了?”
  界牌村已有千年历史,村里人穷穷富富,地也跟着买卖,都换了多少茬了,但祖坟却不能轻易迁移,从而就形成了一种怪现象:于家的祖坟,在白家的地里。这样就有了一件纠缠不清的事,那就是谁家若是要安葬仙逝的先辈,必然要经过别人家的地踩别人家的庄稼,该怎么赔偿呢,又赔多少,不析分明白,容易结仇。后来,各家的主事就商量了一个办法,那就是不赔。于德才说的话,就是这条规矩。
  白二蛋一拍手,说道:“对呀,咱是有那规矩。可那规矩是为啥立的?是为了让死人入坟。你们这是去干啥了?是入坟去啦?是你们假借着规矩的名,踩了我家的地!”哥三个面面相觑。于德水说:“二蛋兄弟,咱年年都是这样的,你也没说过啥呀。再说,现在刚清明节,咱地里啥都没种呢,踩了也没啥影响吧?”白二蛋瞪着眼睛说:“年年踩还踩出理来啦?那是我没搭理你们!谁说清明节就没种啥呢?你们看!”
  白二蛋扒拉开地上的一层枯草,下面竟露出了褐色的豆粒般大小的东西。于德茂问道:“这是啥?”白二蛋说:“灵芝!”哥三个一听这话,不觉悚然变色。灵芝是仙草,是名贵药材,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,值大了钱。于德茂赔着笑脸说:“二蛋兄弟,我们也不是存心的,你就别计较了。明天我进城赶集,给你家买二斤肉,好不?”白二蛋说:“二斤肉?你们踩死了灵芝苗,顶十头大肥猪!不赔钱,你们谁都别走!”
  那哥三个一看,白二蛋这是狮子大开口啊,哪能就赔了,跟他理论起来。白二蛋本就带着几个本家人,又喊又叫,又招来了一群看热闹的人。白二蛋添油加醋地一说,那些人竟跟着起哄,说踩坏了人家的灵芝苗,就该赔。于家哥三个就不肯赔。两边僵持不下,就吵嚷着到县政府去说理。
  县政府主席马有良升堂问案。一看他坐在大堂上,于家三兄弟暗暗叫苦。原来,马有良到任后,就千方百计地想着捞钱。于家也算是个富户,他又怎么能放过?可于家三兄弟自恃没干过缺德事,钱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,舍不得白扔给他,让他空手而归,又怎么会不记恨?借着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,肯定要整他们。
  马有良装出公事公办的样子,问是怎么回事。白二蛋和于德才都讲了。马有良思忖了片刻,对于家三兄弟说:“你们去祭祖,踩坏了白二蛋的灵芝,按民国律法,照价赔偿吧。念你们无心,就不再做其它处罚了。白二蛋,那些灵芝,价值几何?”白二蛋说他那些灵芝,是从东北淘换来的,花了大价钱,而且那些灵芝是跟省里的药铺定好了的,到时候供不上货,他要赔人家好大一笔钱。这么算下来,踩坏的这些,得值二百现大洋。马有良说:“于德才、于德水、于德茂,你们三家,每家赔白二蛋六十三块现大洋。这还缺一块,于德才,你这个大哥就多掏一块吧。”
  于德才磕头喊冤:“大老爷,那灵芝还没豆大,哪值得了那么多钱?白二蛋是狮子大开口,还请大老爷做主!”于家虽是富裕,但要拿出二百块现大洋来,也是难上加难,除非卖地。马有良猛地一拍惊堂木,怒冲冲地说道:“白二蛋说的有理有据,怎么就是狮子大开口了?难道你们是说本县办案不公吗?先总理说要扶住农工,果然是没错的。你们这些富人,只会压榨农工,政府若不出面,你们还会给农工们活路吗?三天内若不把款项交清,自当重罚!”
  大堂下,白家人振臂高呼:“青天大老爷判得好!”一群人跟着喊起来。于德水和于德茂把于德才拉起来,下了大堂,蔫耷耷地回家。这一路上,三个人除了唉声叹气,就想着怎么还钱了。
  三兄弟中,老大于德才最是老实。他回到家,跟老婆把事情讲了,老婆拿出几件金银首饰说,先别卖地了,还是先卖金银首饰吧。于德才说:“这些首饰是你娘家的陪嫁,我要是卖了,就显得太无能了,你回娘家去没得戴了,没面子了呀。卖几亩地,等咱攒下钱,再买回来。”他张罗着卖地的事。
  老二于德水最聪明。他想来想去,觉得事情不对头。他偷偷到白二蛋的地里一看,发觉上当了。原来,白二蛋早就琢磨着老于家了。俗话说,不怕贼偷,就怕贼惦记。白二蛋一上心,就琢磨出了这个事。老于家的祖坟在他家的地里,于家三兄弟年年清明节都会来祭祖,而祭祖走的道,就是从官道到祖坟这一段。他家地里,头年种的谷子,谷子收割后,谷茬就留在地里没烧,也没耕地,就为了今日做准备呢。白二蛋就在清明节前,买来灵芝苗,悄悄埋在于家兄弟祭祖必走的这片谷茬间,上面盖了碎草败叶。于家兄弟哪看得这么仔细,心里还道白二蛋太懒,就踩过去了。于德水再看别的地方,就没有灵芝苗了。他也不声张,回家备下了十块现大洋,等到第二天天一亮,就赶到县政府,敲鼓鸣冤。
  值岗的警察报进来,马有良让警察把于德水带到后堂。于德水见过了礼,立马塞上十块现大洋。马有良收下了现大洋,问道:“什么事啊?”于德水就把白二蛋的诡计讲了出来。马有良很吃惊:“白二蛋是设计陷害你们的?”于德水说:“是啊!”马有良说:“你录完口供,咱就去找他!”马有良叫过两个警察来录口供,他就出去了。
  那两个警察问得那叫一个仔细。一份口供,直录到过晌才录完。警察把口供拿给马有良看。马有良很生气,叫来警察局长,集合警员们,一路来到界牌村。马有良问:“你说白二蛋只在这一条道上种了灵芝,别的地方都没有?”于德水说:“对。”马有良带着他来到远离那条道的一块地方,扒拉开草叶,抓起一把土来,捻开一看,里面就有两个小灵芝。他冷着脸问道:“你看清楚,这是什么?”于德水不信啊,也抓起一把土来看,里面确实也有小灵芝。马有良生气地说道:“你这个大胆刁民!事实俱在,还敢胡说八道,这就是对民国法律的藐视!先打他十大板!”
  警察们冲上来,把于德水按在地上,打了十大板,而后扬长而去。于家人把于德水抬回家。于德茂拍着大腿说:“二哥,你好糊涂!”
  于德茂想把地卖个好价钱,就去县城扫听,结果听到很多人在谈论当天的省报。原来是他家的官司被记者登到了省报的头版,大标题就是“县主席扶住农工惩治恶富”。他正好看到两个警察急匆匆地往界牌村赶,就偷偷跟着,听到两个警察说,于家好不识时务。县主席要立好名声,他们还想翻案,真是蜉蝣撼树啊。那两个警察到了白二蛋家,不知道说了什么,白二蛋叫了几个当家兄弟,又到地里去忙乎了。他离得远,没看清楚他们在干啥,现在才明白,是马有良给白二蛋报了信儿,让他们再往地里撒小灵芝呢。
  于德水快气疯了:“我到省里去告他!”于德才一把按住了他:“他能当上县主席,省里能没人?自古官官相护,咱没凭证,他给咱定个诬告的罪名,只怕要蹲大狱呢。”于德水吓得浑身一哆嗦。兄弟三人只得认栽,卖地赔钱。从此,老于家一蹶不振。于德水心里结了疙瘩,某天夜里悄悄走了。
  也是在那年,我爹出生,三爷爷于德茂家也生了个女娃,就是我的堂姑姑。添丁进口,剩下的那点儿地种的不够吃喝用度,正好白二蛋家地多,种不过来,我的两位爷爷就租了他家的地种。这原先都是我们老于家的地呀。每回下地,我的两位爷爷都心情沉重。
  一九四八年,新城县解放,土改队进村。白二蛋家被定为地主,土地和房子都分了,他搬到城里,跟他儿子一起住。他家有了钱以后,就在城里开了家杂货铺,让他儿子经营。老于家都被定为下中农,按人口一均,地不够,又有几亩地分回来了,让他们喜极而泣。
  一九五一年冬天,抗美援朝前线的几名志愿军战士被冻死,调查发现,他们的棉衣里蓄的是死桃棉花(就是从死秧子上没熟的棉桃上摘下来的棉花,保暖性能极差),一路追查下来,结果是白二蛋他儿子的杂货铺供应的,马上就把他儿子抓起来,判了二十年。白二蛋知情不举,也判了两年,财产被没收充公。他媳妇被吓坏了,那天夜里就跑了个无影无踪,再无消息。
  两年后,白二蛋被放出来,没地方可去,又回到了界牌村,几根棍搭了个窝棚,过的凄惶。
  五十年代中期,离家十多年的于德水回来了。他是个较真的人,原本想着去验查一下白二蛋种下那些灵芝到底要花多少钱,他上告的时候好有个说辞。谁知一到东北,就赶上没完没了地打仗,他正巧救下了一位农学院的教授,就跟教授躲在深山老林里研究种灵芝。解放以后,教授回到学院里任教,让他当了助手。他这回回来,就是接家人去团聚的。学院给他分了房子,他还每个月都挣工资呢。
  于家人送于德水一家出门子。出村的时候,他看到了衣衫褴褛的白二蛋,认不出了,问于德才,这是谁呀。于德才说,是白二蛋呀。于德水冲着白二蛋大喊:“白二蛋,我是于德水呀!我现在种灵芝呢。那年,你用发霉的矮脚罗伞种子,欺我们不识,硬说是灵芝苗,骗走了我们二百块现大洋。白二蛋,你还记得吗?”
  白二蛋忽然“嗷”的一声哭起来,捂着脸,冲回了小棚子里。他那哭声,像狼……
  爷爷是在临终前跟我讲了这些事。之前,我从不知道我们老于家还曾经富裕过,是当地的富户。讲完,爷爷说:“这人呀,还是别有啥坏心眼儿。人不知道,天看着呢。不是不报,时候未到啊!”

  原载《民间传奇故事》2024年4月







沂蒙山小调 发表于 2024-4-2 07:16

想起了唐·杜牧的《清明》诗,也想起了同名的宋·王禹偁《清明》诗:无花无酒过清明,兴味萧然似野僧。昨日邻家乞新火,晓窗分与读书灯。

沂蒙山小调 发表于 2024-4-6 17:00

清明时节不清明,清明节后再清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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