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色故事《卧槽战马》
卧槽战马古镇背靠沂河,面对陇海铁路,地控苏鲁交通咽喉,历来即为兵家必争之地。为了开辟新的抗日根据地,罗荣桓政委率领八路军一一五师东进支队,驻进了这里。
已是掌灯时分,罗政委开完绅商座谈会,刚刚回到住处,通讯员小王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进来,急急忙忙地报告说:“政委,‘花斑豹’病得很厉害!”“噢?”罗政委立刻双眉紧锁,转身迈出房门,“走,去看看!”‘花斑豹’是一匹白毛红花的战马,罗政委的坐骑。它日行千里,夜走八百,跟随罗政委出枪林,入弹雨,转战南北,立下了赫赫战功。罗政委听说它病了,哪能不着急呢?
罗政委和小王大步流星地赶到马厩,只见‘花斑豹’鬃毛蓬松,二目无神,鼻口直喘粗气,罗政委捧起一把料豆,送到‘花斑豹’的嘴边,‘花斑豹’连闻也不闻,将头转到了一边。罗政委越发着急,忙问饲养员:“有没有请人看过?”饲养员答道:“报告政委,这次南下,军马医生没有随队。”“嗯?”罗政委沉吟了一会儿,“地方上有没有兽医?”饲养员立刻报告说:“刚刚打听到一位叫田福祥的老大爷,人称‘神马先生’,我正要请他前来。”罗政委连连摆手道:“黑灯瞎火的,怎么好让老人家跑路,咱们还是登门求医吧!”说着,就让饲养员牵上‘花斑豹’,三人一块出了大门。
这位田福祥老大爷,约摸六十上下的年纪,家住古镇的东小圩子村,祖上三辈全给财主家喂养牲口。他从十六岁开始,就给镇上大财主黄家康当马伕,当时多了个心眼,学着给牲口看病,天长日久,练成了一手绝活,不管马匹是风寒食积,漏蹄烂掌,还是气胀肠结,只要经了他的手,便可药到病除,起死回生,也得了个“神马先生”的称号。
罗政委他们牵着‘花斑豹’,一路打听,来到了田福祥的家门口。这时候已是星月满天,偶尔传来几声狗叫,通讯员小王抡起拳头,就要朝那扇破板门砸下去,罗政委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:“深更半夜,这样叫门会吓着老乡。这里又是新区,要特别注意群众纪律。”说着便亲自上前,轻轻敲了敲门,低声喊道:“老乡,老乡--”
此时,田福祥因妻子过世,借了黄家康的高利贷,到如今也还不起,被黄家吊打非刑后,正跟独生闺女英子,在家愁眉不展,走投无路,听见有人叫门,忙从屋里出来,一边应声,一边打开了大门,看见眼前站着三个当兵的,不由得吃了一惊,他小心地问道:“长官,您找谁呀?”小王腿快嘴快,一步抢上前去:“你叫田福祥吧!”
“是,是--”
“就是找你!”
“找我?”田福祥借着月光,上下打量着这三个当兵的,心里就像揣了个兔子,“怦怦怦”跳个不停。
罗政委见老人神色慌张,态度拘谨,便和颜悦色地上前搭话:“老人家,我们有匹马病了,想麻烦您老给看一下。”田福祥一听连连摇头,说:“长官,我会喂马,不会看病啊!”罗政委早已猜透了田福祥的心理,他是不知道我们是什么队伍,故意推托,这也难怪,想到这里,笑了笑说:“老人家,我们是八路军--”
“这是我们的罗政委!”饲养员不等罗政委说完,接上了话。
“八路?罗政委?”田福祥将信将疑,瞪着两眼把罗政委浑身上下看了个遍,忽然发现左臂上的臂章,刹那间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,连连道歉:“真是对不住,罗政委您千万别见怪,实在是让老蒋那些兵折腾怕了。您快进家吧!”说着,便把罗政委他们让进了院子。
田福祥把罗政委请到屋里,忙着搬凳子倒水,亲热异常。罗政委借着昏黄的油灯,环视四周,见屋里空荡荡的,靠山墙放一张矮床,床上躺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,和衣而卧,数九寒天,只盖了一片麻袋,冻得缩成一团,不禁一阵心酸,忙把身上披的一件大衣脱下来,轻轻地盖在了小姑娘的身上。田福祥一见,上去阻拦,罗政委顺手挡住他:“别冻坏了孩子。”停了一会儿,又说,“等打走了鬼子,日子就好了。”此时,田福祥心头滚烫,热泪夺眶而出,他活了六十岁了,只知道自古兵匪一家,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队伍,八路军果然跟穷苦人心贴心,让他不知道说啥才好。就在他扭过头擦眼泪的时候,一眼看到了院子里的‘花斑豹’,忙说:“你看我,光顾说话了,忘了正事。”说着走出屋,来到‘花斑豹’跟前,罗政委跟在后边,恳切地对田福祥说:“老人家,深夜打扰,实在对不起。”田福祥说:“要给牲口看病,叫我一声就行了,罗政委亲自上门,真叫我担待不起!”罗政委笑着摇了摇头。
田福祥牵过‘花斑豹’,在月光下把头脸腰背蹄腿仔细看了一遍,赞不绝口:“好马,好马!只是劳累过度,又受风寒,病已侵入脾胃,要一面服药,一面调养,得个十天半月的才能复原。”饲养员和小王听说‘花斑豹’有救,立时喜上眉梢,一齐央求道:“老人家,那就麻烦您老给治治吧!”田福祥略微想了一下,对罗政委说:“罗政委,这马就在我这里治病,在我这里喂养吧!用药及时,也好服侍,不知您放不放心。”罗政委没有答话,只是皱着眉头来回踱步,田福祥心里有点儿发毛,急忙问道:“罗政委,你信不过我?”罗政委开口答道:“信得过!只是您老家境如此艰难,怎好再给您添加麻烦。”田福祥认真地说:“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罗政委,您就答应了吧,这马就包在我身上了,半月以后,管叫这马欢蹦乱跳。罗政委,您请放心吧!”
罗政委见田福祥对八路军感情如此深厚,不觉心头发热,眼圈发湿。他一面点头答应把马留下,一面跟小王和饲养员交待:“把药费和草料钱留足,明天再给老人家送些米面。”小王拿出钱递给田福祥,他说啥也不要,罗政委学着刚才田福祥的口吻说:“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老人家,您就收下吧!如果不够,我们再送过来。”田福祥没法子,只得把钱收了。罗政委见天色不早,便起身告辞,约定半月之后来牵‘花斑豹’。
打这以后,田福祥日夜守着‘花斑豹’,针灸、灌药和饮水喂料,把一颗心全都扑上了。半月之后,‘花斑豹’风寒尽祛,胃口大开,果真欢蹦乱跳,跟没病时一模一样了。
这天早饭后,田福祥核计着牵马的日子到了,便和小英一块儿忙活起来。他们先把‘花斑豹’喂饱饮足,再把它浑身上下刷得干干净净,只等八路同志到来。
快到中午时,“呯呯呯”一阵敲门声传来,田福祥正要去开门,只听“哗啦”一声,门已经被踹开,气势汹汹地闯进三个人来。田福祥先吃一惊,定晴看时,不是八路军,而是黄家康的大儿子黄少枚和他的两个家丁。黄少枚腰里挎着手枪,嘴上叼着烟卷儿,斜楞着眼,冲田福祥骂道:“老东西,都腊月初八了,钱该还了吧!”田福祥“咯噔”打了个寒战,这些日子,他一心给‘花斑豹’治病,把黄家高利贷的事儿全给忘了,今天黄家找上门来,定然凶多吉少,连忙装着笑脸说:“大少爷,年关将近,告借无门,求您宽限宽限--”黄少枚听说没钱,便破口大骂:“穷鬼,你老婆坟头上的草都长成树了,借的钱还不还,想放赖不成?”田福祥怕黄少枚发野,陪着小心说:“吓死我也不敢,实在没有钱哪!”“没钱?有东西也行,这房子也能抵债,这--”黄少枚正说着,一眼看见了‘花斑豹’,他奸笑了两声:“老东西,喂着高头大马,还说没钱!”说着走近‘花斑豹’,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,然后脱口而出:“好马,好马!”他把两眼眯了眯,冷笑了两声说,“这马作价大洋十元,顶债了!”说完回身招呼两个家丁牵马。
田福祥听说用‘花斑豹’顶债,立刻像炸雷轰顶,一步赶过去用身子挡住,小英也牢牢地抓住了马缰绳。“给我打!”随着黄少枚一声吆喝,两个家丁凶神恶煞一般,直奔田家父女。黄少枚瞅准空子,窜到‘花斑豹’跟前,解了缰绳,转身便走。田福祥和小英拼死命从家丁手中挣脱出来,直扑过去,不料田福祥被黄少枚一脚踢倒,这时小英趁黄少枚不防扑了上去,死死地抓住缰绳,狠狠地朝着黄少枚的手腕咬了一口。黄少枚一阵儿钻心疼痛,丢了缰绳,掏出手枪,举枪要打。说时迟,那时快,只见身后飞来一脚,正中黄少枚的手臂,手枪“啪”地一声,飞出一丈多远。黄少枚正要发作,转身一看,见是三个八路,立刻软了下来,你道来人是谁,正是罗政委他们。
罗政委搀扶起田福祥,小英一头扑到罗政委怀里放声大哭。罗政委一边安慰田老汉父女,一边对黄少枚怒目而视,问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,为什么欺压老百姓?”黄少枚惊魂已定,瞅了瞅罗政委,慢条斯理地说:“田老头欠我家钱,你们是哪一部分?来管闲事!”通讯员小王满脸怒火,扯起嗓门大声喊道:“我们是八路军,这是我们首长罗政委!”一听是八路军罗政委,黄少枚夹起了尾巴,不住地点头哈腰。
罗政委走近黄少枚问道:“这位老乡当真欠你的债?”
“不敢撒谎。”
“又是高利贷?”
“我爹让我来讨债,高低不知道。”
“你爹是--”
“家父黄家康,我叫黄少枚。”
“哦!原来是你们。”罗政委面色阴沉,质问道:“前几天绅商座谈会,你父亲参加过,他表示拥护共产党的抗日政策,团结抗战,一致对外,对老百姓不再横征暴敛,重利盘剥,为何阳奉阴违,言而无信?”黄少枚被问得张口结舌,无言以对,只是一迭声地说:
“家父抗日,一片至诚,一片至诚。”
“抗日不能只说空话,要拿出行动!”
“是,是,拿出行动,拿出行动。”
罗政委又问田福祥:“田大爷,你欠他多少钱?”
“前年老伴去世,借他五块大洋,到今年本利成了二十块。”
罗政委瞪了黄少枚一眼,斥道:“你们是不杀穷人不富!黄少枚耷拉着脑袋,大气也不敢出。这时,罗政委跟小王要过五块大洋,递给黄少枚:“田大爷借你家的钱,我们替他还清,再不准你敲诈勒索!”“不,不,这钱我不要了!”黄少枚只是摆手,不敢接钱。“拿去!”罗政委厉声道,“对你父亲讲明白,要表里如一,做伪君子,挂羊头卖狗肉,是不会有好下场的!”“是,是!”黄少枚怯生生地接过钱,带上家丁,拔腿要走,又被罗政委喝住了。罗政委拾起地上的手枪递给他,严厉地说:“这东西应该用来打日本侵略军,决不许对着自己的同胞!下次再犯,决不轻饶!”黄少枚接过手枪,连连鞠躬:“下次不敢,下次不敢。”他边说边往后退,一直退到大门口,猛地转过身去,一溜烟儿跑了。
田福祥见黄少枚抱头鼠窜,多年的阎王债一笔勾销,心里又高兴又感激,一把攥住罗政委的手,老泪纵横:“罗政委,你真是俺救命的菩萨,俺该怎么谢你呀!”罗政委笑笑,谦虚地说:“老人家,你这话我可不敢当,为老百姓分忧解愁,是咱们八路军的本份。说实在的,我倒是应该好好地谢谢您,您给‘花斑豹’治好了病,又喂养得这么好。”说着,罗政委走近‘花斑豹’,拍了拍它滚圆的腰背,‘花斑豹’也像通人性似的,高高昂起头,用柱子一般的前腿不停地刨地。罗政委看了多时,喜不自禁,忙从口袋里掏出两块明晃晃的大洋,双手恭恭敬敬地捧到田福祥面前,感激地说:“老人家,我是个当兵的,战马就是我的身家性命,我谢谢您老人家!”田福祥一下子被感动地泣不成声,他呆呆地望着罗政委,说:“我给财主喂了一辈子牲口,治好了几百匹病马,连一句热乎话都没听到过,今儿个才遇上你们这些好人,你们把我这个糟老头子看得这么重,叫我怎么受用得起啊!”
罗政委紧紧攥住田福祥的双手,把大洋放进他的手心,真诚地说:“老人家,我们八路军是人民的子弟兵,人民群众就是我们的亲生父母啊!”
将军在沂蒙。 将军不光会打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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